時間:2015年07月02日 分類:推薦論文 次數:
很喜歡我們的中華詩詞,它們是我們文學上永遠的瑰寶。最喜歡的就是七言絕句,上學學的那些絕句現在大部分仍然能夠背下來,這可能就是我國古代七言絕句的魅力所在。以為這篇文章,讓我們大家來共同探尋一下北宋初年的七言絕句吧!
在晚唐詩壇,七絕是特別具有生命力的一種詩體,作者眾多,風格上也有新的發展。對此,學界已作過詳細討論①。時間推移至宋初,七絕創作仍興盛不已,而且,在多種風格并存的前提下,某些較有共性的發展趨向,也開始漸露端倪。這直接影響到此后宋詩的發展。本文試對宋初七絕的創作狀況作一分析,希望既不忽視其豐富性,又能呈現其主導趨向。所言如有未當,尚祈方家指教。
一
清人潘德輿曾通論七絕特質,說這一體裁“易作難精,盛唐之興象,中唐之情致,晚唐之議論,途有遠近,皆可循行;然必有弦外之音,乃得環中之妙”(《養一齋詩話》卷二)。這段話至少包含了兩層意蘊:一、就表現手法言,盛、中、晚唐各有開拓,晚唐以來的七絕,議論成分的突出最引人注目。二、就整體風格言,無論采用什么手法,七絕傳統上終是以渾含蘊藉為宗。以下即從手法與風格兩點出發,對宋初七絕作一考察。
在表現手法上,宋初七絕有兩個特點:第一,隨著說理手法的大量運用,寫景抒情之中也多摻入議論筆調,兩者有時無法截然劃分開來。如徐鉉《閣皁山》:“殿影高低云掩映,松陰繚繞步徘徊。從今莫厭簪裾累,不是乘軺不得來。”傳達對此山的愛賞之情,純以翻案筆法出之。釋贊寧《落花》:“蝶醉蜂狂香正濃,晚來階下墜衰紅。開時費盡陽和力,落處難禁一陣風。”花開難花敗易的惆悵,隱然升華到了人生哲理的層次,卻又只可意會,不能坐實。穆修《登女郎臺》二首其一:“臺前流水眼波明,臺上閑云鬢葉輕。莫把姑蘇遠相比,不曾亡國只傾城。”這兩首詩的議論成分也有翻案的味道,而作用與徐鉉之詩又自不同。女郎臺風景雖然秀美,規模卻遠不能和姑蘇城同日而語,穆修并不否認這一點,而是通過傾城與傾國的對比,來轉劣勢為優勢。在他筆下,女郎臺比姑蘇少了一份危險,卻反而多了一份可愛。這些詩都旨在寫景抒情,多半并非有意傳遞什么道理,議論筆法完全是為曲傳情、景而服務的;但后者的介入,無疑豐富了詩作的表現手段,可以取得一些單憑描摹或抒發無法獲取的藝術效果。由于議論筆調的滲透,甚至以往難以言傳的景致,也有了言傳的可能。如司馬池那首著名的《行色》:“冷于陂水淡于秋,遠陌初窮見渡頭。猶賴丹青無處畫,畫成應遣一生愁。”這是一個頗具挑戰性的題目,行色似無而有,絕對實寫不得,只可用議論側筆,以虛寫虛。描摹行色要同時顧及兩層:一是形態,二是情感。此作前半摹態,后半表情,都倚重于議論。前半的比較是精華所在,吳子良就說:“此詩惟第一句最有味”(《荊溪林下偶談》卷二);不過后半寫愁,也費斟酌。如藉由某一種個別情境來寫,則有損于前面營造的抽象韻味;如單純抒情,兩句七言又顯得空間太寬,不易填滿,因此同樣不得不以議論手法故為曲折,最后才逼出一個“愁”字,既增添了詩筆的流轉,也使得情緒表達集中于一點,不致削弱力度。這些地方,非議論筆調不能為功,可見參以議論,對宋初七絕更自如地寫景抒情是不無幫助的。
這一時段前后,出現了兩組紀詠地理古跡的大型聯章詩,即由南唐入宋的朱存所作《金陵覽古》二百首,以及后來仁宗慶歷間楊備的《金陵覽古百題》。這類作品初見于五代后唐莊宗時李雄分詠金陵、成都、鄴下三地的《鼎國集》②,但李詩現今一首無存,所用詩體已不可考,朱存與楊備之作則均為七絕。大型七絕組詩,始于中唐,是一種比較新的現象,就題材來說,基本可分為宮詞(如王建、花蕊夫人之作)與詠史(如胡曾、汪遵、周曇之作)兩大類,《宮詞》以敘事、描寫、抒情為主,《詠史》則純就史事發表議論,表現手段各有取舍,涇渭分明③。朱存、楊備的作品則不然,吟詠古跡,多寄托今昔盛衰之感,但又不時加入一些對歷史的理智思考,兼有感性與理性的因素。這一類型聯章七絕的存在,也可視為議論筆調滲入抒情寫景的一個例證。
第二,唐末五代以來七絕作者,在表現手法上分化比較明顯,干謁詩人主要寫議論性的內容,其他作者則多重視造境抒情④。但宋初自太宗后期起,七絕作者多有兼寫這兩種作品的。智圓之作多以說理見長,如《湖西雜感詩》二十首、《嘲寫真》、《舟歸詠雁》、《誡后學》等。他還用七絕寫過不少讀后感,如《讀王通中說》、《讀毛詩》、《讀禪月集》、《讀項羽傳二首》、《讀楊子法言》、《讀羅隱詩集》等等。但他也有一些七絕,抒懷寫境,每以景語作結,以求余韻悠然,如《春日別同志》、《夏日湖上寄太白長老》、《西湖》、《送禪者》、《古意》等。重顯詩如《送寶月禪者之天臺》、《和頏書記見寄》等,則多以情景抒寫取勝,但他也偶有《寄陳悅秀才》等議論直白的絕句。這種兼容并蓄,有時緊挨在同一題目之下,如上引穆修《登女郎臺》二首其一,雖闌入說理口氣,旨歸仍在于寫景,其二卻與之大相徑庭:“女郎名字本風流,好與州人作勝游。倘使此臺呼丑女,汝陰城里一荒丘。”專注于議論,而且詩意與前一首的欣賞偏愛似乎不無矛盾。穆修七絕如《過西京》、《賦催妝》、《城南(一作南城)五題》等,多數寫得頗為旖旎;而在這一首詩里,他的說理沖動卻展露無遺,乃至已顧不上與另一首相協調了。這些作者身份、地域不一,七絕總體的藝術手法傾向也各有側重,但在維持傾向性的前提下,嘗試兼涉其他表達手段,這一點則是一致的。
表現手法的選擇與整體風格的形成不是一回事,可也并不是渺不相關的。相對來說,寫景抒情,容易造成興致的杳遠;說理議論,容易造成意態的爽利。晚唐五代七絕的議論雖然突出,但運用多限于特定的詩人群體;宋太宗后期以來,棲身方外的僧徒、服膺儒學的官員等各類型的詩人都開始采納這一手法,加之宋初以來說理筆調向抒情寫景的滲透,這兩點在某種程度上共同指示著一個趨向,即宋初七絕中,清暢流利的風格愈來愈成為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。
二
在整體風格上,宋初七絕的這一趨勢有一個發展過程。摹景抒懷之作起初還多保持蘊藉融遠之貌。如由南唐入宋的孟賓于,當時詩名藉甚,所作《公子行》、《湘江亭》諸詩,寫法皆依循絕句正格。五代后晉時他在中朝應進士舉,寫過一首詩上獻主司:“那堪雨后更聞蟬,溪隔重湖路七千。憶昔故園楊柳岸,全家送上渡頭船。”借相同的雨后樹上鳴蟬景象,把家鄉與京城綰連起來,結尾處全家相送,則期望之殷不言可知,希求主司提拔的意思盡在其中,而又含蓄有致。這首詩在宋初“大播人口”(王禹偁《孟水部詩集序》),傳誦頗廣,可見當日詩壇風尚所在。由吳越入宋的錢昭度、錢易等人也是如此。像錢昭度的詠方池詩:“東道主人心匠巧,鑿開方池貯漣漪。夜深卻被寒星映,恰似仙翁一局棋。”點點星光倒映池中,比之為一盤圍棋,自是切合池形之方的妙喻;而“仙翁”兩字閑閑點出,隱用觀棋爛柯故事,暗示主人家的庭院美如仙境,則寫池而又不限于寫池。這一層措意甚是深微。錢易詩多學李賀,造境奇特,七絕寫景卻仍求融美,如《蘆花》:“深溪高岸罩秋煙,颯颯江風向暮天。凝潔月華臨靜夜,一叢叢蓋釣魚船。”以動襯靜,不乏情韻。來自蜀中的田錫絕句僅有兩首,都是七言,看來并不著力于此。如《西樓殘月歌》:“西樓置酒賓客飲,西樓酒闌夜亦殘。汪汪月華如玉盤,酒力不禁明月寒。”實際上是微型化的歌行,整個構思都取自溫庭筠的《夜宴謠》,以宴后的冷清與宴會的熱鬧相對比,酒闌人散后的明月獨照是促使情緒轉折的關鍵性意象。但《夜宴謠》篇幅較長,不憚窮形極狀,最終以“脈脈新蟾如瞪目”作結,相當具有壓迫性,仿佛逼著詩人對這種酒食征逐的生活痛作反省。田錫為求渾融,棄而不用“瞪目”這一極有力的比喻,換成了平淡無奇的“玉盤”,顧及絕句的特質,而不惜降低表達的效果。生長北方的寇準,七絕也諧婉而流麗。以上這些例子時間上先后不一,地域上南北不一,大致可以說明太祖、太宗兩朝寫景抒懷七絕的主導風格取向。
但也正是自太宗朝開始,這類絕句中流利乃至疏放之作漸漸增多。活躍于太宗、真宗兩朝的詩人如魏野、張士遜等人,所作多是這一路數。魏野好以聯想衍展成篇,如《留題浐川姚氏鳴琴泉》:“琴里休夸石上泉,爭如此處聽潺湲。愛于琴里無他意,落砌聲聲是自然。”此詩切合泉名,把琴聲比泉聲,這是他七絕常用的寫法。另有一部分詩作,設想稍奇,如《雪竹》:“溪南一向幾多垂,欲詠終難比并伊。應是(一作似)彤庭將御試,麻衣群見折腰時。”擬喻尤其獨特,但把雪竹比作求取功名之輩,奇則奇矣,而一切高情遠韻,卻都談不上了。最成功的作品當推《送壽師新加命服后歸蜀》:“日照孤云作彩霞,帝鄉風送去天涯。野人遙望歸何處,萬里峨嵋便是家。”從色彩著眼,用“彩霞”比命服,同時以“日”切帝恩,以“孤云”切上人,設喻妥帖通貫。整詩均由這一構思生發而來,名利之事,偏能寫得飄逸雅致,不失高人身份,所以難得。但這種例子并不多見。反復使用聯想,給人造成得來太過容易之感;這其實是以思理代替了細致的寫景、抒情,且又多半為聯想而聯想,語盡篇中,沒有回味,和渾融蘊藉之風距離較遠。
張士遜老壽,身歷太宗、真宗、仁宗三朝,仁宗時兩度拜相,官位甚顯。他的七絕不少,大多淺白流利。時或由地名自然生發,如《題建寧縣洛陽村寺》:“金谷花時醉幾場,舊游無日不思量。誰知萬水千山里,枉被人言過洛陽。”扣住地名的巧合來寫對洛陽的懷念。《云峰寺》:“百越回轅度翠微,全家還憩白云扉。白云知我帝鄉去,旋拂征鞍也要歸。”扣住“云峰”之名,以白云有情反寫自己的眷戀。本地風光,愈見爽利。魏、張一為隱士,一為高官,足見這一風氣涉及階層之廣泛。
流利乃至疏放的詩風,在太宗、真宗朝先后兩位文壇領袖王禹偁、晏殊的七絕中也有所體現。王禹偁有些作品造語很流便,但他的絕句可貴處也正在于此,即信筆寫來,能自然現出作者的神情。如《眼疾》:“古人功業甘無分,往圣詩書合有緣。何事病來花滿眼,只將簡策枕頭眠。”又如《獨酌自吟拙詩次吏報轉運使到郡戲而有作》:“日高睡足更何為,數首新篇酒一卮。郡吏謾勞相告報,轉輸應不管吟詩。”寥寥幾筆,便勾勒出自己樂道好詩而不介懷富貴的疏放意態。這完全來自于作者的個人氣質,絕非刻意妝飾所能辦,可謂是一種得之于無心的藝術效果。
晏殊七絕偶發議論,有意不同流俗,如《端午作》:“汨渚沉沉不可追,楚人猶自吊湘累。靈均未免爭瓊糈,卻道蛟龍畏色絲。”意偏而新。其他寫景抒情之作,也多清暢明快。如《吊蘇哥》:“蘇哥風味逼天真,恐是文君向上人。何日九原芳草綠,大家攜酒哭青春。”稱心而言,語激意竭,斷非傳統的渾含蘊藉所能范圍。晏殊和上面列舉的幾例有幾點差別:一、上面幾例大體同時,自太宗朝即開始活動,晏殊則于真宗景德間以神童召試授官,年代較晚。二、魏野詩如其名,一向疏野;王禹偁整體詩風也以清暢為主,七絕的風格都符合自己總的創作個性(張士遜存詩不多,無從深論)。而晏殊別的詩體,用筆多閑雅細膩,同七絕的作風有一定差距。三、魏野、張士遜、王禹偁三人都來自北方,晏殊則是江南詩人。這些區別都反映出,七絕疏放之風隨時間的推移,影響有進一步擴展的趨勢。
以上從手法和風格兩方面,對宋初七絕、尤其是寫景抒情之作進行考察,所有描述都呈現出這樣一個趨勢,即七絕中流利疏放之作數量逐步增多,影響明顯上升。而這一趨勢,也正是此后宋代七絕一個重要的發展方向,值得我們注意。
① 參看劉寧:《唐宋之際詩歌演變研究》第四章第二節,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,2002年版,第194頁-202頁。
② 參看趙望秦:《大型詠史組詩輯目》,見所著《唐代詠史組詩考論》,三秦出版社,2003年版,第210頁-212頁。
③ 除此之外,還有羅虬的《比紅兒詩》這種類型,但羅詩并未形成一個相對固定的傳統。參看劉寧:《唐宋之際詩歌演變研究》第四章第二節,第199頁。
④ 參看劉寧:《唐宋之際詩歌演變研究》第四章第二節,第199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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